母亲节那天,我独立一人去电影院看《何以为家》。
没做任何准备去的,就是想找点自处空间。
观看过程,异常难过,数度落泪。
电影站在孩子的视角,呼吁父母:当你没有能力养孩子的时候,请不要生孩子。
是的,生在极其贫困的家庭,没有合法证件,没有正常温饱,七八口人挤在一个不足十平方米的地方,底层贫穷造成的吵闹、打骂、侮辱,给孩子造成严重伤害,以至于他在持刀伤人之后,深陷监狱,也要向电视台呼吁:我希望那些没有能力养孩子的父母,不要生孩子。
这个逻辑,没毛病。
电影院里,大多数都是我这样已经有过孩子的中年老母,我们随着影片流泪,欢笑,我们看着小小的baby露出姨母般笑容,直至影片结束,我们陷入沉思:我是不是也曾对孩子这样粗暴过?我是否也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?
这个导向,没有毛病。
于是,很多人呐喊:生而不养,请不要生。
截止我写这篇文章,猫眼上票房已经过了两个亿,都在为孩子哭泣,可冷静下来,我却特别想为这对被起诉的父母喊冤。
成年人的绝望,没有声音
小男孩赞恩,十二岁,没有上过一天学,在社会中长大。
在他的成长经历中,听过的最溺爱的话,就是“滚!婊子的儿子”“滚,你这垃圾!”
影片中,他的父母真的没有给过一丝关爱,让荧屏外的我们,感到心酸又难过。
他们那么穷,可却在不断地怀孕生子。
在可预见的未来,女孩的命运就是萨哈,刚来初潮就被卖为童媳,而男孩就像赞恩,不断承受命运的无边苦难和捶打。
因此,正如导演所言,她生活在黎巴嫩的三年里,采访了很多田野孩子,问他们:你为活着感到高兴吗?
99%的孩子都回答:不,我不高兴。
这是属于孩子的绝望。
这部影片,让这些绝望发出了声音。
可是,属于成年人的绝望呢?
在孩子的一声声控诉之下,似乎他们已经不配为人父母,可真的是这样的吗?
在下结论之前,竹子蔷薇觉得,有几个问题,我们需要深入思考。
在生存需求下,谁比谁高尚?
赞恩一家很穷,穷到七八个孩子,窝在一个地铺上;
穷到父母的夫妻生活,只能用一个帘子遮羞;
穷到只能生下孩子,但根本就养不起孩子。
这种养不起,就是生完之后,自生自灭。
女儿萨哈刚来初潮,就被卖给了别人抵房租;而儿子赞恩,一直做童工。大孩子带小孩,所有孩子出去沿街叫卖讨生活。
真的只是如此吗?
我觉得远远不止这些。
影片中,有两个细节,一个是赞恩从医院买配方药,搅拌进水里,制作成饮料售卖。
另一个细节,是赞恩带着约纳斯吃冰。
人们只欣赏地觉得这孩子睿智,可这哪里是什么睿智啊?这分明就是在复制他父母的生活!
这些生存技能,赞恩先天就会吗?
不,他不会。所有技能和模式,都是他从父母那学来的。
正如在法庭上,赞恩母亲所说:如果你只能带着孩子喝水冲饥,你还有资格来指责我吗?
换做赞恩,就比他父母更加有资格吗?
不,没有,最后为了500美元,为了能够去瑞典,赞恩同样选择把约纳斯给卖了。
永远不要低估生存本能对人性的摧毁,没到那一步之前,谁也不能标榜自己多高尚。
在繁衍面前,别扯什么“爱”
黎巴嫩是一个多教派国家,宗教之间的矛盾激烈,加之巴勒斯坦难民,叙利亚危机,全面内战爆发,政府的各项政策和决定,造成了影片呈现给我们的一部分民生。
他们害怕晚上的空袭,也害怕地上的恐怖分子,他们流离失所......
这里面很复杂。
影片导演也说:
我其实很犹豫要不要展现所有的一切?因为现实太残忍,普通人无法承受。
从一个穷到极致的家庭角度去考虑这个问题,其实很简单,那就是为了活下去。
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活下去。
因为存活率低,所以得增加后代的数量,保证繁衍,这是生存法则。
什么叫爱?
当基本的安全和生理需求都无法保证时,你跟我谈爱?
还记得我们爷爷那辈么?他们的孩子生得不多吗?
每一个都养活了么?
没有把孩子送到别人家吗?
没有童养媳吗?
当战争、冲突、疾病、饥饿,随时都可能轻易夺去一个人的性命,物种越弱小,延续生命的方式就越低级。
多繁衍,生命才可能延续。
这是多么低等的需求,花钱坐在影院中看电影的我们,如何能够用自我认知的标准体系来衡量和臆想?
他们同样拼尽了全力
当赞恩在法院起诉父母时,其实他们内心是崩溃的。
是的,他们打骂孩子,他们把女儿卖给了别人,他们不让孩子上车,他们没有能力养孩子。
可他们是什么人?
正如他父亲所言:他们就像社会里的虫子。
他们没有身份,纵使病危送到医院,也不会被收治和救治;他们最重要的文件,不是身份证,而是驱逐证。
对于社会而言,他们是透明人。
当孩子们在痛苦地呐喊:难道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接受惩罚吗?那我又是因为做错了什么才要被惩罚?
难道成年人的内心,就没有这些呐喊吗?
赞恩的母亲在失去女儿之后说:上帝为你失去什么,就会让你得到什么?
赞恩问她:那你得到了什么?
母亲说:我怀孕了。你将获得一个弟弟或者妹妹,我们还叫她萨哈。
于是,赞恩崩溃了。他找电台诉求,他向法院起诉,希望父母不要生下这个孩子
观影的我们,也同步无语,扼腕叹息她的愚蠢不自知,以及悲惨命运的新一轮复制。
然而,站在母亲的角度,如果你看到过她眼里的感恩,看到过让萨哈当童媳她的纠结,就该懂得,站在她的立场上,生孩子,再生一个女儿,就是她补偿死去萨哈能做的最大努力。
13岁,她就嫁给赞恩父亲当了童媳,然后,开始了没有尽头的生育。她太了解,当童媳会是怎样的一个以后?
可是,她无力改变。
什么叫生育机器?生个二胎就叫生育机器了?
不,这种没有尽头和止境的生殖,才真的让人绝望。
对于这些没有身份见不了光偷偷摸摸生存的人,我们不会天真地以为,会有类似于“社会”或者“福利机构”给发避孕用品吧?
甚至,她们也许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避孕,就像,萨哈来了初潮,而自己对裤子上的血都一无所知。
母爱,哪里有什么标准?
生活变成这样,并不是因为父母偷懒,吃喝嫖赌,只是因为即便他们拼尽全力,也只能到这里。
见惯了战争和丑陋的人,哪里还能够保持慈悲?拼尽全力,让孩子活下去,让自己活下去,那就是全部的爱了。
小时候,家里很穷。记忆里,父亲从未给过我一个拥抱。他的笑脸,永远都是对着别人家孩子。
我曾一度认为,他根本不爱我。
家里人开导我:父亲是爱你的,只是他爱你的方式,你感受不到。他爱你的方式,就是拼命赚钱,以保证你们兄妹,有书可读。
我一度不能接受这种说法。
心中有无数个为什么?
难道我不值得父母爱吗?为什么偏偏我的父母是这样的?
直到,我有了自己的女儿。
我加班加点工作,想给她一个好的生活;我从零开始学习儿童心理,想让她健康快乐;我特别害怕自己耽误了孩子,害怕自己不是一个好妈妈。
尽管如此,我依然时常问自己,当初生女儿是正确的选择吗?我是一个尽责的母亲吗?
这种质问,让我时常紧绷。
直到后来,我认识到,我们其实能力有限,为人父母,有多大能力,撑多大的伞。
接受自己的无能和平庸,接纳父母不是无所不能,这是自我和解的第一步。
我才终于学会放过自己,也慢慢理解了父母。
《奇葩说》上有一期谈选择,观点我很认同:
成年世界的选择,并不是A好B坏,你选一个,而是A和B都很坏,你从中选一个。
在被导演采访的孩子中,他们说:我不属于这里,不属于任何世界,不明白为什么要来到这。
他们不理解,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不是被爱的,不能饿了就吃饭,却要被虐待,被打,甚至,被强奸。
是的,他们来到这个世界,是成年人选择的结果;成年人选择了,但却没有能力负责。
可,这就是现实啊。
并不是所有国家的社会环境,都能给成年人提供一个自我负责的机会。
所以,少用一个标准,来绑架父母吧。毕竟,大部分的我们,都在尽心尽力。
正如当初无论怎么努力,都无法人人考上重点,为人父母,也不是谁能及格的。
但这并不代表,就没有未来;往后,还很长,尽力而为,就很好。
那些已经为孩子拼尽全力,但依然无法达到社会评价标准的成年人,也渴望这个社会给予一点尊重和理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