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该爱一个什么样的人?深情的、富有的、一起吃苦的，还是托起你梦想的?
其实，每个人心中都有答案。
01
我叫段晓芳，出生在葫芦岛市的一个小县城内。从小喜欢画画，成为一名画家是我最大的梦想。
初中的时候，美术老师跟我说：“你很有天赋，可以考艺术院校。”当我一路狂奔跑到家，兴奋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时，母亲眉头紧锁，面露难色。“芳，学美术…费用很高，而现在，你和妹妹下学期的学费还没有着落呢，妈妈实在是供不起你呀。”
我五岁那年，父亲出了车祸，残了一条腿，几乎丧失了劳动能力，家庭的重担全落在了母亲的肩上，家里经济状况一直是捉襟见肘。
我原本欢喜的脸垂败下去，睫毛间渗出一滴泪。由于贫穷，我只能把这个梦想葬于心底，直到蒙上厚厚的尘埃。
2008年6月，我考上了沈阳市一所大学。在系里举办的宣传画大赛上，我的作品脱颖而出，获得了三等奖。老师和同学们的称赞又点燃了我画家的梦。可如今，我的学费需要助学贷款，生活费也是课后打工所得，根本没有余钱来支付学习美术的费用。我只好在网上找些免费的教学视频来学习基本的美术技法。
我时常去沈阳鲁迅美术学院的大门口转悠，心想如果听到这里老师的讲课该多好，哪怕只有一节课。
后来我的这个愿望真的实现了，那是因为王广的出现。
02
2012年6月，在我将要毕业的时候，室友青青的表哥来看她，顺便请我们全寝室吃饭。席间这个表哥多次直直地盯着我看，而且毫不掩饰。我躲避着他的目光，脸羞得通红。
这个人就是王广，三十五岁，是沈阳一个大饭店的老板，做了十年的生意，颇有些钱财。两年前他跟妻子离了婚，唯一的女儿也跟着前妻去了美国，现在是名副其实的钻石王老五。
第二天，王广专门来找我，他说听说我喜欢画画，他正好认识鲁美学院的一个老师，可以带我去旁听他的课。我听了一阵欣喜，立刻跟着他去了。
那个老师讲得真好，我听得如痴如醉，也学会了很多画画的技巧。听了几次课以后，我的欲望开始膨胀：如果我能成为他的学生，得到他的指导该多好。可是我没钱，也没有人引荐，人家怎么可能会收我?
王广看出了我的心思,把几万元的现金拍在我的面前。“做我的女朋友，你的学费我给你出!”我本想拒绝他，但是他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，让我毫无招架之力。因为——我太想学美术了!
就这样我答应了王广，成了他的女朋友。
王广的朋友很多，他平时也喜欢呼朋唤友地去喝酒，当然得带着我。能找个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做女朋友，王广认为那是人生成功的标志之一。
“哎呦，王老板，你们真是郎财女貌，很是相配啊!就是现实版的潘素和张伯驹!”王广愣住了，摸摸后脑勺，“潘素和张伯驹是谁?唱歌的还是演电影的?”
大家哄堂大笑，我尴尬地把头低下，心里瞧不起他：“一个初中没毕业的暴发户，即使浑身贴满了金子，也掩饰不了内心的无知。”
当他听完潘素和张伯驹的故事后，哈哈大笑，得意地搂住我说：“我家芳芳可比那潘素漂亮还有能耐。”我心中一阵作呕。
是的，我不爱王广。可是，为了追梦，我忍住了反感。我甚至不怪周围人异样的目光，因为我就是心机女，我跟着王广就是为了钱。我就是想用自己的身体，换取王广的钱和人脉，让自己实现画家的梦想。
在我眼里，王广不仅有着中年男人的油腻和暴发户的张扬，他还粗俗无知，唯利是图。
有一次，他把我的几幅作品挂在了自家饭店的墙上，还标了价签。我发现后，再三反对，甚至请求他赶紧摘下来，因为我觉得自己画得太丑，会招来嘲笑。王广手一挥：“我觉得不错，再说你的画最终还不是为了卖?!”
我狠狠跺脚，又气又无奈，每天如坐针毡，生怕听见别人的嘲笑之声。可是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。没过多久，王广笑呵呵地拿回一叠钞票：“你看，画卖出去了，我给你投资了两年，这回可见到回头钱了，哈哈哈……”
我狠狠地撇了一眼王广，“真是掉进钱眼里了，就连这几幅破画也不放过!”但是我内心里还是有些骄傲，毕竟自己的画被认可了。
因为画画，我越来越高傲。虽然表面上对他笑靥如花，但我的心却距他千里之外，甚至在我们云雨之后，我都迅速冷静下来，稍作清理就立即跳下床，支起画架、拿出画笔，宁可全神贯注地画画，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。
我觉得自己的情感就像一汪死水，翻不起任何的波澜，一个念头发酵得越来越大：等我成功之后，我和王广便一拍两散，互不相欠!而在这段死水般感情生活中，努力画画就是我最光亮的期盼。
03
经过三年多的美术学习，我进步显著，画画水平不比科班生画得差。
2015年的夏天，我计划着自己开个画室，或者去应聘绘画课的老师。就在我踌躇满志时，王广的事业出现了问题。
由于餐饮行业竞争激烈，王广想壮大规模，就举债开了多家分店。结果战线太长，人手又不得力，几家分店经营亏损，断了资金链。眼看着生意失败，债主逼债，王广迅速消瘦，日日头疼。最终在开晨会时突发脑梗进了医院。
噩耗传来，在外写生的我火速赶到医院，徘徊在手术室外，只觉得天旋地转。好在抢救及时，王广没有生命危险，我用自己的私房钱给他付了医药费。
看着王广日渐增多的白发、枯黄的脸色，我对眼前的这个男人生了几分怜悯。我想：他有情，我不能无义;我得照顾他，毕竟相处三年他供我学习三年。但是身体里另一个自私的我不停蛊惑地说：“这是离开他最好的机会，你们这场交易的感情该结束了，从此一别两宽。”
两个我在脑海里打起架，我最终决定照顾他一段时间，以减少自己的愧疚之心，等他出院再分手。
王广醒后，用已经不清晰的口齿骂道：“妈的，老天爷这是要灭了我啊，让我生意失败不算，还让我差点死掉!”
我安慰他说：“你那么多的朋友，一人帮一点，你就会度过难关的。”
王广一阵苦笑：“我都落魄成这个样子了，还哪来的朋友?”
我觉得王广太悲观，想帮帮他。我背着王广给以前的朋友一个一个地打电话，希望他们能伸出援助之手，结果大多数人都避而不见之。还有些人劝我离开王广，他们说：“如果再和王广缠在一起，就等于给自己画了个牢。你还年轻，人生有无限可能，何必选择呆在一个又老又病的男人身边?”
我终于明白王广那句话的含义了。人在失败落魄的时候，往日的朋友，大都成了袖手旁观的看客，这就是残忍的现实。
当我为此心神低落，王广躺在病床上反倒安慰我：“这个时候，别人帮我是情分，不帮是本分，没什么好抱怨的。”看着他平静的眼神，我忽然发现，原来他并没有想象中的肤浅。
三天后，王广的病情控制住了，精神头稍好了一点，他叫来了多年的助手老李。他告诉老李，准备出兑饭店、解散员工。我和老李都劝他再搏一搏。
王广叹了一口气：“如今我身体不行了，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来经营了，还不如把饭店卖了，把债还了，老子富日子能过，穷日子也能过!”
听了他这句话，我噗呲一笑。没想到这个胖胖的男人，还真是心宽体胖，能屈能伸!
他们首先是遣散员工。按老李的说法，补齐工资解散就算了。可是王广摇头，他说：“好多员工都是农村来的年轻人，他们一时找不到工作的话，连房租都交不起，多给他们每人一个月的工资吧。”
老李不同意：“现在我们也困难，这笔钱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，你给他们房租，我们却连一点活动资金都没有了。”
王广摆摆手，打断了老李：“我一个人为难总比大家都为难要好，放心，我的办法总会比他们的多。”
他又让老李写了几张字条，把跟着他五年以上的老员工推荐了给别的饭店。“他们跟了我这么些年，我应该给他们找个好去处。”
看着他认真写字的样子，我竟对他刮目相看，原来这个男人还有这么善良的一面!
老李走后，我服侍他睡下。整个房间安静下来，我默默望着他，竟然发现，我对他是有感情的。这三年来，我一直活的高高在上，瞧不上这个男人，可是当他身上这些闪光点，一一在我眼前放大，我不能不承认，他的好，其实一直藏在我心底，只是我不愿意承认。
从这以后我仔细观察王广，又发现了他身上的很多优点。例如他为了让我多睡一会，即使想方便也不叫醒我，宁可自己扶着墙踉踉跄跄地去厕所，还因此摔倒擦伤了胳膊。再例如王广发现我来了大姨妈，就谎称自己觉得冷，让我把空调温度调小，为了不让我着凉，他宁可热得满头大汗。
他的粗中有细、关怀体贴，让我心底的湖水越发柔软。
我深深地检讨自己，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王广的好，甚至没有正面看过他一眼。那天，我看着熟睡的王广，发现他的眉毛是粗重的，他的鼻子是高挺的，虽然发际线早已褪成了地中海，但是也还是有些帅气，很man的帅。我痴痴地看着王广，竟然生出爱和怜惜。
04
一个月后，王广清算了债务和资产，能变现的都变现，除了那辆奥迪车。我心想：他留下车也是对的，毕竟腿脚没有以前那么利索了，有了车出门也会方便些。
王广出院了，但是脑出血还是留下了后遗症，走路蹒跚，语言有些不清。他向我提出了分手。“如今我的家业败了，还欠了20万的外债，身体也完犊子了，就不留你了，你还年轻，你走吧!”
我张了张嘴，一句话也没说出来，心里五味杂陈，上下翻滚着。
他让我走，我自由了!或许，他本身并不爱我，真是把我们之间当成了一场交易。这不正是我想要的解脱吗?可是，那一刻，我为什么这么心痛，为什么我希望的是他能伸手挽留我。也许…也许，我爱上了他!
可是，他说完分手，别过脸一声不吭，根本就没有要挽留我的迹象。我在原地愣了足有一分钟，最后还是仓惶地逃出了门…
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，也模糊了我的意识，我差点走到马路中央，及时拉我一把的是老李。
“你跟踪我?”我问他。他摇摇头，递给我一个袋子：“王老板说了，让我多照看一下你。这里有10万块钱，是卖那辆奥迪车的钱。王老板说这作为你继续深造的资金，也算是他给你的青春补偿。”
我愣了，原来他留了那辆奥迪车，不是为了他自己，而是为了我。
“小段啊，王老板还是很在意你的，为了你也做了很多事，你以后还得多关心关心他。”
“老李，这话是什么意思?什么叫在意我，什么叫为了我做了很多的事?”
“当年鲁美的那个老师是不收你的，嫌你基础太差，教起来太累。即使多给钱人家也不收。是王老板一遍又一遍地找他，请他吃饭喝茶，套近乎，他这才答应收了你。还有他挂在饭店的画，根本没人买，都是他自己买的…..”
老李的话还没说完，我已泣不成声。我想起了王广卖画之时正是我停滞不前，极度想放弃的时候，我那时还觉得他唯利是图，原来他是想以此方法来激励我。
此刻我已经听不清老李说什么，我双手抓住了自己头发，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。我恨透了自己，恨自己的假清高、自私、自卑，它们蒙蔽了我的双眼，让我看不见眼前的良人，看不见可贵的爱情。
我朝着王广的住处跑了起来，心里只有一种想法：去跟王广道歉，去告诉他我爱上了他，我不想离开他!
我透过虚掩的房门，看见王广坐在沙发上，把头深深地埋在两膝之间，缩成一团的身体正上下颤动，他在哭!
我踉跄着走进屋，蹲在沙发前，紧紧地抱住了王广。
王广一惊，抬头，看见是我，连忙擦掉眼泪，冷起脸来：“你咋还没走!”
“我不会走了，即使你撵我打我我也不走了……咱们好好谈一场恋爱吧，前三年我图你的钱，余生我只要你的人!以前你供我学习，以后我创业来养你……”
王广捂住了脸，泪水从指缝中流出。我抓住了他的手，他紧紧抱住了我。
05
或许是爱情的力量，王广的身体康复良好，已经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。
2016年2月14日情人节这天，我们领了结婚证。我拉着他的手说：“我要把你养胖，我也要把咱们瘦骨嶙峋的日子过得日渐丰满!”
同年3月，我和王广回到了葫芦岛，开了一间画室，教授儿童的创意美术和基础素描。王广负责招生和管理，我负责教学。为了省房租，画室的位置有些偏僻，再加上我们没有名气，也没有人脉，所以开始的一个月没有生源，生意很寡淡。
此时的我们已经入不敷出，常常因为一块肉推来推去，谁也舍不得吃，最后两人不禁眼眶泛红，然后又相互安慰。
日子虽苦，但是我们的感情很甜，我画画，他笑嘻嘻地看着，无论画得如何，他都拍手叫好，还时不时画上两笔，然后来求我为他点赞。他说当年就是欣赏我对美术的执着才爱上我的。
第二个月，画室来了两个学生，虽然只有两个，但是我们还是很高兴，我教得很认真。后来，王广推出了一些新办法，如免费试听五节课、满十节课赠送一节课、设置进步奖，进步大的孩子减免一节课等等，以此来吸引生源。
酒香不怕巷子深，半年后，我们的生源好了起来。一年后，我们知名度大大提升，手头的钱越来越宽裕。2017年3月，我们搬迁到了闹市区，一个暑假过去，我们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画室。2018年5月，我们还清了10万元债务。无债一身轻的那天，我和王广相拥而泣!
而今，2019年的大年初一，我拿出8万元的积蓄，交到王广的手中。
“在哪儿跌倒在哪儿爬起来，咱们先开个小吃店吧。”
王广激动地抱住我，他的嘴角微笑着，眼底滑出了泪。他说他要奋起，给我更好的生活。
望着这个用情义托起我梦想的男人，我再一次确认，我留在他身边，不是为了报恩，而是为了爱情。
编辑：茜茜
